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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我老了

上虞区公安分局 张立民

 

我们已经记不得自己的年纪了。你的牙已经掉光,笑的时候,两排牙床清晰可见。你的嘴巴已经干瘪,好像一直含着一颗蜜枣。你的头发,一半已随岁月而去,只留下薄薄的一层,但还是每天早晨对着镜子细细梳理,打髻,在春天的阳光里,还是那么雪亮。你走路的样子,叫我觉得这水泥地是软的,你走一步,脚陷一步,陷得腿都弯曲了,就这样一摇一晃的前行。
    要知道,你曾经是多么调皮多么爽朗的一位姑娘啊。
    但你跟我认识的那天,在某家的堂前,却是多么的静气。你总半低着头,两侧发缕垂下来,遮住赧红的脸。你抬头对我笑的时候,我感觉像是一朵白云飘进堂前来,眼前一阵模糊。
    你嫁给我的时候,我一无所有。你是喜欢我哪点呢,到生命将尽的时候,我也弄不明白。但这个问题我从没向你问起。你也不会问起,你问我我也答不上来。
    后来稔熟了,我才知道,你是多么爱闹腾,每天有使不完的劲,每天总满怀好奇。我不仅仅是你的丈夫,我还是你的家犬,一切都得听你安排。我觉得这样挺好,我愿意这样宠着你由着你。你是我们家中的老大,我是老二。有了儿子后,我老三。有了女儿,我老四。儿子读初中时,任性着要养一条狗,我不同意,你却一口同意,那么我就变成老五。
    我就是喜欢排在家里的最后一位,我就是喜欢自己一直这么低微的活着。因为,我深爱这个家。
    现在我们都老了。我们的孩子,都早有了自己的家,他们的孩子,也都成家了。我们最初的狗,早已老去,现在伴在身边的,一只叫“九哥”的金毛,已经十三岁。它也老了。
    孩子居然迅速长大了,这是我始料不及的。儿子成家了,搬出去了,我成了老四。女儿出嫁了,也搬出去了,我成了老三。

还好九哥在。

我早和你盘算着,我们该离开这个城市了,带着九哥。我们还是回到农村的老家去吧。
    农村的老家,收藏着我的童年,收藏着父亲健硕的臂膀,和母亲灶间忙碌的背影。所有一切,一想起来,总是那么令人感伤。我这个驼背老头,想起这些来,眼角里还能渗出一些泪来。然后,对着尘封的房间,满是蛛网的父母的床,你也陪着我流泪。我们能在一起流泪,这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流过泪后,我先对着你开心的笑了。你敲了下我的肩,说我像个老小孩。父母的床,现在是我们的床。这房子,现在是我们的房子。这还不够,父母的地,也是我们的地。我要和我父亲一样,去收拾我们的地。

我们好像是换了位置似的,回到农村,我成了老大,九哥老二,你倒成了老三了。你的脾性好像凭空被什么收了去,现在一切都听我顺我了。我去地里除草,你和九哥在后面跟着。我种大豆,你坐在田塍路上守着茶壶,痴痴的看我。

哎,你为什么总是看我呀。

你说,我就是要天天看着你,每时每刻看着你,看不见你,我总是感觉心慌。
    哎,傻啊你。
    你说,我不傻,我是担心哪天看不到你了,我该怎么办呢。
    然后,我种不动地了,一提起锄头,我就喘气。你说,要么我们不种了吧。我说好的,我们可以每天来地里,看着我们的地一点点荒芜吧。
    再然后,我们仨,一起坐在田塍上,看到地里长出青草,看到地里的青草在春天里开出浅蓝色的小花。你说,每天出来也是累的,要么不来地里了吧?我说,地可以不种,但是我要看着我家的地,我们家的地里,有我父母亲、我祖祖辈辈的汗水,我守着这块地,就是守着他们的劳动,守着往事。
    你说,往事你还记多少呢?
    我说,不多了,越来越少了呢。
    你说,那么我们去溪边坐坐吧,那里的风很清凉。
    我说好的。于是,我们经常来溪边坐,我经常给你捋顺你被风吹散的头发。你有时,对着潺潺溪流,暗自发呆。你说,这水,怎么流得这么快呢?它不好慢点啊。我说,它本来就流得很慢啊,到梅雨时节,那才叫流得快呢。
    你抬起头,摸摸我的脸,先前的倔脾气突然来了,说, 我说它流得快它就流得快。
 
   
好好,快,流得快。
    你说,它流得越快,我就越心慌。

     我说,那么,我们以后不要来看溪流了,好吗?

你点点头。然后,你开始哭了,你一边摸着我的脸,一边颤抖着哭。
    我说,你的眼泪呢?
    你募地一愣,说,是啊,我的眼泪呢?我怎么没有眼泪呢。
    然后我们都笑了。
    我们再也没有来过溪边,也没去过地里。我整天躺在床上,你在边上守着我。
    我真老了,老得连气也喘不出了,说话特别吃力。
    我知道生命将尽。但是我把它当作秘密,没有告诉你。我现在只想和你说说话,说什么都行。我希望你开心,不要因为我们的老而悲伤。
    我说:
    如果死了,你不要摇着我的尸体
    哭到太阳升起
    将我埋了吧,埋在

自己的地里,并恳请
土地将你也收去
我们一生热爱土地
死了,就让我们的白骨
赤裸裸地搂着
一万年,还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