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昌县公安局办公室   蜻蜓

（一）

    大齐对着镜子收了收肚子，穿着警服样子还是挺帅的。
    可大齐转而又有些颓废，心想，帅又顶什么用呢？八年了，抗日战争也早胜利了，可自己还窝在基层，转了三个派出所，连着当了八年片警。可小齐就不同，在下面三年不到，就被选上去了刑队，三年前新设打击街面犯罪中队，小齐又开山鼻祖似地当上了中队长。让他这个当哥的说不出滋味。
    其实大齐只是小齐比大五分钟，两人是孪生兄弟，大齐早五分钟出来就摆架子当了老大。兄弟俩单看样子，有时连爹娘也分不出来。只是两人的性情却自小迥异，大齐天性嘻哈粗粗落落，小齐却始终认真严谨。最让大齐恼火的是，大齐一直想小齐能和他对换一个星期位置，让他去刑队过过瘾。但小齐死活不肯，任凭大齐说尽了三十年的兄弟情深。
    大齐嘘了口气，肚子又回复原来微凸的样子。
    大齐开始收拾他的公文包，心想着早上就直接去社区做两个调解，下午得赶着往派出所平台录入本片的信息，再过两个星期就要考核了。碰上个基层基础工作年，什么东西都要往电脑里塞。大齐甚至觉得有点委屈，老了老了，还要为个电脑狂，象个小学生似地带了张字根表到处跑。也许自己的工作就像自己的公文包里的笔、纸、印、字根表一样，一样也不能少，又一样不值钱。
    “爷俩快出来吃早饭了！”媳妇燕子的声音从厨房传来，然后是儿子奔奔在卫生间里踢里趴拉的各种声响。大齐走到餐桌前坐下，手机就响了。燕子有点恼，在一旁嘟呶“连吃个早饭都不安宁。。。”大齐白了媳妇一眼，接电话。
    电话是小齐打来的，一向沉着的小齐在电话那头的声音有点急。
    “哥，婷婷她爸心脏病发作住院了，我昨天刚出差来贵州抓两个逃犯，这些天你得替我去医院照顾一下。你就说你是小齐，平时我就没时间去看两老，这次老头子住院我要又不去，农村老家的亲戚来，老太太面子上挂不住肯定不高兴。老太太本来就血压高，要一生气再躺下一个，婷婷和我怎么挡得住！” 
    小齐的话很恰乎情理，可小齐忘了一点。大齐向来是大男子主义，从不干家务，别的事都好说，端茶倒水伺候人的活怎么能干；再要让燕子知道破了这例，以后还有天天袖手当姑爷的日子吗。大齐想小齐真是急糊涂了，会提这样的要求，立马就回了两个字：
     “不行。” 
    小齐真急了，在电话那头叹气、跺脚，闷了两分钟。
    可就在大齐临挂机的前一秒钟，小齐突然说出一句话，倒让大齐不由一个激灵。
    “哥，你要肯替我去医院，我就答应回来后和你对换一个星期工作！” 
    当下大齐想都没想，就说出一个字-- 
    “行！” 
    一个星期后，小齐的老丈人出院了，小齐也回来了，兄弟俩一起去医院接人。老太太也分不出谁是谁，临上车前笑着拉着婷婷小声说：“小齐这愣小子机灵多了，这些天天天陪我们，尽说些新鲜好笑的事，能逗得你爸也躺在床上笑。” 
    晚上，大齐从燕子口中得知了老太太那番夸词。虽然燕子转述婷婷的话借题嗔怪大齐的内外不一，但大齐听了不由巨高兴。大齐心想，他根本就是个卧底高手，临场发挥完全可以天衣无缝。大齐对他和小齐即将的“无间道”计划憧憬不已，半夜打电话给小齐，要交换各自工作情况。小齐早累得不行了，大齐的兴奋让他更难以食言，只好答应，下周一就对换。

（二）

    周一的清早，大齐几乎是雀跃着起床的，他从来没如些盼望过天亮，也从来没有哪个清晨让他如此欢欣鼓舞过。大齐等不及吃燕子的早餐，就发动了他的大白鲨往小齐家去了。 
    小齐是被大齐的喇叭声叫醒的，当他看到大齐的警服、公文包、大白鲨一字排在他面前等待和他对换时，他几乎有点有违他日常冷峻的感动。三十年的兄弟，他从来没有看见大齐如此认真过一件事情，竟然会那么开心地起个早，还竟然会奉上从来不借，跟了大齐五年还光亮如新的大白鲨。小齐昨晚原本想好的一大堆反悔之词荡然无存了，小齐决定帮大齐完成他心愿，哪怕有一天真要背上个处分。
    大齐挂上小齐的证件牌，夹上小手包，没等小齐想说句话就一溜小跑出了门。小齐家到刑队大概三站多路，小齐很环保主义，基本上会起早步行去上班或者坐公车。大齐有点恼火，都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可小齐的习惯让他很不习惯。
    到了刑队大院，大齐还没顾得上抹干额头跑出来的汗，二楼的走道上就有人“齐哥，齐哥”地叫。原来是中队里的刘川。
    “这是你要的每周的发案情况”。刘川把一叠材料交到大齐手上，然后就去食堂吃早餐了。
    大齐用小齐的钥匙开了办公室的门，坐下，看材料。
    刘川的材料做得很清晰醒目，各类案件的饼块比例图、每周发案趋势曲线图、柱形同比图可以让人很直观地了解发案情况。大齐坐在被小齐收拾得如熨烫过一般的办公室里，不由笑叹，小齐的利落的办事风格和洁癖的生活态度已经很严重地影响了他身边的人。 
    材料的结果和大齐双休加班的先期调查不谋而合，“两抢”案件抬头，半个月来城区连续发生了8起飞车抢夺，特别是这个周末发了4起，被抢财物高达3万元之多，均是两名男子骑二轮档位摩托车作案，分析应该是相同作案人员。
    大齐迅速召集中队三名队员开会，简要说明案情后，布置刘川去查被抢手机情况，阿明和小胖去走访受害人和摩托车修理店，大齐自己准备去加油站走访，约定明天上午汇总情况。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队员们陆续回来了，但调查的结果却不理想，被抢手机没有使用记录，受害人只记得是辆红黑相间的男式摩托车。只有查摩托车修理的小胖提供了一条，说城北一家摩托车修理店反映，大约十来天前有两个外地男子推了辆摩托说修，店主要他们先拿证件登记一下，两人交头接耳了一下就走了，但店主因为当时忙着低头修车，也没注意他们的人和车，只记得他们讲普通话。
    大齐又看了一下早上的发案情况图表，他发现店主所说的日期之前后的确有四五天没发过案，然后是在上周末连发了2起。大齐直觉嫌疑人的摩托车一定在哪家修理过。大齐一直觉得场所控制之类的基础工作是件麻烦的事，但现在不得不承认的确是件很重要的事。 
    小胖的肚子早就在咕咕地叫了，刘川在一旁说：“齐哥，我们就等别的工作进展吧，时间过去总会有线索的。”大齐看着小胖的肚子笑了笑，让大家回家，自己就跑到食堂匆匆扒了点饭。

（三）

    大齐没有时间等，他知道自己只有一个星期的时间来破案，而现在转眼一天就快过去了。大齐回到办公室里开始整理思路，刑队的办公区比所里的办公室安静多了，不会从早到晚有川流不息的老百姓。大齐闭了会儿眼，迅速有了目标，他想他该去找二愣子了。 
    二愣子是大齐的一个线人，就在大齐所管的城郊西溪片区。早前是西溪村十足的小混混，二十岁那年带着几个小子叫嚣着开发新区的店面收保护费，处理后被大齐列为重点人口帮教对象。起先，二愣子根本不卖大齐的账，每次大齐来都是问两句才答一声。可有一次，二愣子的老妈高血压昏倒在家，亏得大齐正好下片到他家发现，才把老太太及时送医院救活了过来。从那后，二愣子对大齐服贴儿子一样。
    大齐走进二愣子家还没说话，二愣子就笑着说“大齐哥，早上那两老太太把你放回来了吗，我还第一次看见你被两老太太围着红脸说不出话来。”大齐猜想早上一定是小齐去社区做调解了，小齐斯斯文文的秀才性子，遇上那些大妈一定有他受的。但大齐顾不得多说其它，正脸开始问二愣子最近有没有看到类似可疑的人，或在修理店看到过类似的摩托车。
    二愣子不由一笑，“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在那边转悠收费了，我哪知道啊。”大齐见没线索刚想走，二愣子又似乎想起点什么，叫住大齐。 
    “几天前夜里，我看见村尾毛毛开过一辆红黑男式摩托车，我还以为他买的，他说帮朋友修的。” 
    “毛毛会修摩托车吗？” 
    “那小子就喜欢摩托车，这段时间没事就去村口修理铺，给人打下手还不要工资。要不是里家急着造房子，早被他拿钱去买辆好摩托了。”
    大齐精神一振，就直奔村尾毛毛家。
    毛毛告诉大齐，他是在一次上网的网吧里结识那个朋友的，当时毛毛正在网上翻有关摩托车的资料，边上原本在QQ聊天的男子看到了，就侧身边来谈起了摩托车的话题，后来那男子说他有辆摩托车发动时不太灵光，正想去修修看。毛毛和他谈得投机，一时热心，就主动把他的车带了回来，连夜修好一早约好在那家网吧店前把车给了他。那辆摩托车就是红黑色的。
    毛毛的线索让大齐有点振奋，虽然毛毛对对方的来历一无所知。
    大齐又转而到了毛毛指的那家网吧，根据毛毛提供的日期查了记录，却发现当天的登记残缺，连毛毛的名字也没有。大齐有点恼，叫了老板来问话。老板一见大齐就连连解释：“大齐警官啊，我们今天已经登记得很好了，你中午来过，这么晚还不放心我们啊！”大齐知道一定又是小齐来过了，随手查了几个登记，的确都是对号入座。
    第二天，大齐一早就叫了网监大队里的“黑客特工”过来，按毛毛指的那台电脑，根据时间段查了QQ里的聊天记录。发现附合时间段的三个号码中，2个是本地的，1个是外地的，网名叫“飞车超人”，当时聊天的内容里其中一串应该是兄妹间的对话，并且可以看出老家在贵阳。
    二天来一步一环的线索让大齐有一点狂喜，也让他突然对自己以前繁琐的片警工作涌生了些敬意。大齐让其它人先回队，然后在自己管的那旅馆密集的片区，又夺面双雄似的，以大齐的身份一家家强调叫店主们都看紧了，一定要逐一登记，及时上报。 
    大齐回到办公室已经很晚了，他打开网上作战工具集，几番点击查询后，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大齐心想，不管他们是“飞车超人”还是“咸蛋超人”，都不过象一群猎物正往他的埋伏圈里赶。

（四）

    但后来的结果有点出乎大齐的意料。
    周四的晚上，两名犯罪嫌疑人在一家小旅馆被抓获，根据交待，又在周五抓获了三名同籍的盗窃摩托车犯罪嫌疑人。周六的时候，技术室指纹比对结果显示，其中一个竟然是外省一名杀人逃犯。
    大齐得知消息的时候不由暗叹，这次真的玩大了！领导还说，至少要记个三等功。 
    但大齐还是在七天期到后如约和小齐换了回来。大齐打开自己的电脑看到小齐已经把他要录的信息补得一个不差了。
    一个月后，局里开阶段工作表彰大会。政委宣布了表彰人员-- 
    打击破案先进个人：秦大齐 
    基层基础信息先进个人：秦小齐 
    ... 
    兄弟俩上台领奖的时候很讶异。事后，大齐专门跑了回局长办公室，局长只给了大齐一句话“别忘了我也是干警察的。”
    后来，局长也找了回大齐，问他要不要换个岗位。大齐说了两个字“不换”。
    大齐想，八年抗战都打出来了，干脆再打三年，把脚下这块地夯实了再盖楼。